妖
下雪的时候其实庭院是很美的，清雪飞絮，霜降若花，妖怪们的打闹声像隔了一层雾，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，安静，而又莫名让人心安。
从和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，庭院里面已经有些热闹了，跳跳一家和萤草她们堆着雪人，小姑娘的笑声听起来清脆动听，妖狐在不远处看着小姐姐们，折扇挡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桃花眼噙着笑意水波荡漾，茨木酒吞喝酒赏雪，就连青行灯和妖刀姬也站在树下，浅浅淡淡的笑，细细碎碎的雪，正是美人如画。
失去记忆以后，为了寻找记忆，也为了维护阴阳两界的和平，我踏上旅途，一路收服式神，在恍然不觉间，庭院里面已经来了那么多的式神。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旅程像是遥远的记忆，置身于大家庭之中让人温暖心安，即使，「他们」，不是人类。我抬头，天空是浅色的蓝，纷纷扬扬的雪洒落下来，又轻又柔，只是被微风带着就这样飘落进廊道，飘落入还没阖门的房间，有些就这样穿过我的发间消失不见。
所谓的「妖怪」是一种怎样的存在？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，听起来很可笑，身为阴阳师，却对妖怪和自身的存在感到迷惑。人们把自己看不见、摸不着、无法控制的力量统统称为妖怪。畏惧，厌恶，驱赶，那大约是人类给予妖怪最多的情感。
如果是更早时候的自己，说不定也是这样的不知深浅，拈花折叶间驱使式神，了结生命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。内心的黑暗，也是这样一点点滋生蔓延的吧……
「晴明？」
被熟悉的声音呼唤而猛地抬头，「姑姑？」
「在想什么呀，看到你在这里发呆一样。」她一身金銮鹤羽雍容华贵，露出的笑容却温婉轻柔，像……母亲一样……
「晴明？」
「不，没什么……」略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，「姑姑，被人类误会着……是什么心情？」
「欸？」她明显有些诧异我的问题，但只是片刻目光就柔和下来，「什么呀。原来在担心这个吗？」
寒风穿堂而过是入骨的冰凉，可是姑获鸟的声音平稳温柔，像在听着母亲讲故事一样。「虽然世间那些家伙，把我称作“邪恶之物”，说我四处拐走婴儿，说我在夜里啼哭让人不得安宁……还说我用有毒的奶水毒杀婴儿。但是，我喜欢婴儿，这是毋庸置疑的，就算是别人家的孩子，无论多少，我都愿意去照顾。」她转身望向庭院，细雪附上青丝成霜，「人类其实是种自私的生物呢，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，却不会好好珍惜。婴儿在夜里哭泣是理所当然的，却因为不想照顾孩子而把责任推给妖怪。连奶水都不喂给孩子，只知道把自己吃的东西扔给孩子。我是不能放心地将孩子交给他们的。」【1】
「可是……孩子其实也是人类……」很无力地说出这样的话语，也许只有被紧捏的折扇知道我内心的彷徨失措。
「是，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？」她轻声笑着转过身，「一念执迷，所以成妖。」
她的背影在风雪中挺直坚毅，蓦地我就想起了一目连，那个为了守护人类而堕妖的神明，没有怨恨，没有不甘，他的背影从来也是这样温柔而坚定。【2】
妖怪几百年的岁月，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故事。
不知为何心情就轻快了很多，嘴角微微翘起。妖琴师抱着琴缓步而来，站定在我面前，金色的眸子冷清依旧，一身白衣似要与雪融为一体，「谱了新曲，可要一闻？」
「好。」我笑，便握住他略凉的手。
【1】改自姑获鸟传记
【2】改自一目连传记